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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饭那天，正好是父亲节。周哥开了辆很大的车来接我们，车代表家庭的含量，我于是知道了他们夫夫俩分别有了一双儿女。但他们并不知道哪个孩子是自己的，他们觉得也不必知道。

周哥着急赶回去，因为要陪孩子过节。但我还是适时表现出一个记者的吝啬来，邀他回宿处，喝酒，聊他在美国的三十年。聊他们夫夫子子。原来商定的半小时很快过去，两个小时后，三十年变成下面这篇三千余字的采访。

一，融入美国 Being American

周哥由读书此阶进位，终于于86年来到了美国。艾滋82年在美发现，及至周哥到美，正是艾滋肆虐时。尤其同志大本营旧金山，性开始随赠死亡和疾病了。

敏感反而有更多的可能。艾滋固然恶化了同志的生存环境，“但是当时艾滋病也让大家更加理智了，因为这生死攸关。以前大家可能不在意，但是现在很多人会自愿或被动的出柜，要求政府面对艾滋，所以现在很多同志界的领袖都是那个时候出来的。”

初来乍到，英文也短缺，又赶上艾滋施虐，所以周哥并不怎么介入。之后学业渐渐宽松，生活似乎也水到渠成了，于是爱情准入。

“当时跟华人交往反而很少。我到美国了，觉得有这个条件，就想每个国家每个种族的都试一个（开玩笑），反正对这方面我不是很特定的要去找华人或者白人，我是看人。那个时候也年轻，就觉得最好都试一试（笑）”。

“所以中国人跟美国人会有什么不同？”

“美国人比较直接，基本上有话就会讲出来。中国人特别是我们那一代，大家都比较狡猾一点。比较复杂一点吧，美国人比较简单。”

辗转五六年，周哥也渐从个人确立而转至社会确立的层面。“那时我就觉得我要是想在这边生活，主观或者思想上就得改变一下。我还是华人，但我在这边的话就要对这边的社会负责，要有自己的贡献。”

“所以你理解的美国的核心价值观是？”

“个人主义是每个人都想过上更好的生活，但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。我觉得这才是最重要的，这也造就了这边的社会比较有生命力。而中国或者东亚集体主义概念比较强，家里子女要为父母100%负责，父母要对子女200%负责，大家都要做出牺牲，其实很多牺牲是无谓的。”

“那你觉得作为一个华人应当怎样融入美国这个氛围？”

“真想在美国生活的话，第一你要把自己当做美国人，这个社会是你的，根当然还是中国的，这是改不掉的，也没必要改，你要想自己的经历对这个社会有什么用？也要利用政府和机构啊这些。你要有主动的心态，并且去努力。”

“第一代移民是最辛苦的，你觉得辛苦在哪？”

“来这边一个是你要成家立业，基本上国内的地位什么的都要抛弃，然后完全要靠自己打拼。心理上来讲，会有一个很大的冲击，一般来这都是20多岁，思想要改变或者重新更新，在国内的思想行为是好的，到这可能就会变得很负面。”

二，同志团体 GayCommunity

95年，因为工作原因，周哥来到洛杉矶。“这边有个组织叫gabesen，一个泛亚裔的同志组织，除了亚裔还有太平洋岛国，我觉得蛮好的。洛杉矶有很多华人，也有很多新来的移民，而他们在最初的一两年是很需要帮助的。所以当时我就觉得洛杉矶有这个条件，那我们就成立个组织让大家可以交到朋友，一起聚会呀什么的。”

在gabesen的启示下，周哥一干人等就开始着手华人的同志社交团体。做一个稍微正式些的聚会，大家商讨一下，组织成立，并有了一个“中国彩虹”的赋名。

“从95年到现在有什么变化吗？”

“最大的冲击是网络吧，95年网络刚开始，那时大家联系还主要是电话呀酒吧靠出去玩，真实的在一起。现在有了网络所以不需联络也能结识新朋友。大家不像我们那个时候有那么大的迫切，想要快点找到一个互相支持的人。但以后可能就不需要这类团体了，这也是一件好事。”

三，爱情和家庭Love and Family

因为gabesen的殊胜因缘，初到洛杉矶，周哥就结识了新男友。然而这新很快成旧，且一旧20年，而这男友也终于旧成了husband（老公）。

“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感觉吗？”

“当时我就感觉可能跟他会在一起。”

“因为当时第二天我就要飞回另一个城市，所以就每天打电话，而且还有时差，因为我在美国中西部，当时大概每天打两个小时的电话。朋友都说你们见了一面就能聊那么多，我说是呀。那个时候就感觉找对人了。”

最重要的是契合。背景相似，内里也很相称的。即便互补，互补的前提也还是契合。爱情很难，但再也没有比爱情更容易的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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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言语开始发甜，“我喜欢他爱读书呀，他脾气很好呀，比我有耐心，他人不像中国人那么复杂，有相同背景又有点不一样。他是菲律宾的华人，华人的话在新加坡，在马来西亚，在菲律宾，传统文化其实要比大陆保留得要好。特别是对家庭的责任感啊这些。”

“所以之前的交往给你最大的心得是？”

“我觉得年轻时你要多见人，要多约会，我跟人开玩笑说你买冰箱还要左挑右挑的，要找生活伴侣，更需要很多经验。男朋友就像镜子，从他身上你可以看到自己真正想要什么。所以还是要多谈，认真的恋爱，年轻的爱情一般都长不了，最多五年十年，我见的太多了，人其实很好，但人又都会变。但也不是说一定要一辈子，说不定也是好事。”

“我觉得28到30岁左右，大概是谈恋爱比较理想的时间。已经成熟，但青春还在。两个人好的时间长不长，最关键还是要找对人，因为你不可能改变对方，对方也不可能改变你，没找对人的话你努力半天到最后还是要出问题，找对的话解释都不必了。”

“一般的话，这边同志伴侣的生活怎样？跟国内相比有何不同？”

“跟国内比的话，这边很多人更倾向于长期伴侣，比较少的人会想要形婚或者跟女孩子结婚，不是没有，也有，个别，出柜的比较多，自己认可自己的也很多。美国这边的话基本上百分之85%左右都出柜了，我想华人也不会差太多，可能差一点。”

“你现在感觉你俩的关系和刚开始有哪些变化吗？”

“好像没有太多变化，跟以前差不多。找对了人的话，以后都不怎么错的了的。”

“你们什么时候决定要小孩的？”

“这个问题一开始就要谈，就是谈恋爱的时候。在小孩方面，两人不能有太大分歧。毕竟这是一个人生的问题。而我们都挺喜欢小孩，所以就知道以后肯定会要小孩。”

孩子是最昂贵的奢侈品，生命嘛，再也没有比生命更奢侈的了。“所以关于孩子你们都做了哪些准备？”

“首先是经济上，费用很贵，一个小孩大概要15万美元，两个小孩差不多20万，所以这是个大的准备。心理上就是，知道有了小孩以后自己的生活基本上就没有了，全部在小孩上。现在小孩已经四岁半了，基本没有自己的时间。”

“孩子叫你们都叫爸爸吗？”

“叫我papa，叫他dady，这边一般都是这样，因为我是中国人，所以叫爸爸就会很自然。”

“有了孩子后你觉得最幸福的是什么？”

“就是你看着他从产房出生，就那么一点点大，每天抚养他，慢慢慢慢一年两年从几磅变成现在40磅，变成一个人了，有自己的内心世界了，要求这样要求那样，这是很让人感动的。当然也会有其它烦恼，但都不算什么的。”

“你们之间会有分工么？”

“也没太多分工，反正谁有时间谁就做呗。异性恋家庭男女分工比较多，但是gay的话没有一个模式，当然一开始会有一段磨合期，你做什么我做什么，时间长了也就默契了。”

“你觉得对同志家庭最大的挑战是什么？”

“洛杉矶我觉得最大的挑战就是存一笔钱，因为小孩出生要很大一笔钱，不像直人那样很自然的就出生了。有调查说同志的小孩更宽容，父母给的爱也更多，这个可以理解，都会有很复杂艰辛的过程，这个过程你会花了很多的心血，所以有了小孩后你会更宝贵他。另一个原因是领养孩子的同志一般年龄都比较大了，会有比较安稳的环境，经济上也可以负担，不像年轻时脾气比较急，会比较平和一点。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地方。”

“孩子大一些会问到妈妈这个问题，你们决定怎么回答？”

“我跟经历过这些事情的同志聊过，他们说直接了当就好，很自然的告诉孩子就好，小孩子比较相信父母亲的话，所以你直接跟他们说他们就会相信，也会很自然。”

“对于小孩子你反正要培养他们的自信，你要告诉他们，我们的家庭就是这个样子，他就很能接受。”

四，最后的话 Last but not least

对周哥来说，当初没出国的同学现在国内混得都很好，当官发财。而在美国，最好也不过当个教授。但是他依旧眷恋着这远方的自由和安定。

“我还是要享受美国的自由，这个不是口头说说，时间长了你就会感觉到。另外是安定感，这很重要的，国内变化太快，不知道明天要发生什么。我觉得在美国当老百姓比较好，当官的话在国内可能比较好，中国文化很享受那个东西。但从我个人来讲，自由和安定，不会改变了。”

“现在有很多gay要出来读书，你对他们有什么建议？”

“我建议他们出来读书，最后留不留在美国暂且不提，趁着年轻多跑一些地方没什么坏处。起码看看美国，不管以后你喜不喜欢美国，最起码你有发言权。到底美国怎么回事，自己会有一个评价。当然要有条件和时间特别年轻的时候，最起码要出来看看。”

所以说，出柜从来不是一个取向问题，而是一个生命问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