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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陈世松

《蜀粤闽徵信录校注》是一部以族谱为对象的民间历史文献整理著作。其内容有三：

第一，主体部分为《蜀粤闽征信录》，系从民国四川省仁寿县煎茶溪揽祥埂《新修胡氏族谱》(以下简称仁寿《胡氏族谱》)中析出的蜀、粤、闽族人往来家书集；

第二，篇首部分为导读，旨在介绍本书的基本内容与价值；

第三，结尾部分为附录，收录与胡氏有关的谱序、碑铭、家传、禀状、杂记、信函等族谱文献资料，用以了解胡氏家族源流，以及迁蜀开基、创业成长的过程。

胡氏家族是清初“湖广填四川”移民潮中一支来自广东长乐的客家家族。在四川定居150多年后，族人议修本支族谱。为辨本源，于光绪初年分别致函粤、闽、赣三大祠堂，往来书札不断，积久成帙，后经丧乱，大多遗失。幸存48封信札，于民国二十七年(1938)修订族谱时，收录在《蜀粤闽征信录》中，得以铅印存世。

在当前大力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背景下，胡氏族人欣然与学者联手，将包括《蜀粤闽征信录》在内的族谱文献资料奉献出来，整理编印成书，此举既为家族争光，也使学界受益，有助于社会主义文化事业的繁荣，实乃幸事一桩。

巴蜀地区是中国的一大移民区，凭借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和人文地理条件，一向被誉为移民“定居地”和“收容器”，同时也成为较多保存清初大移民时代历史记忆和民间历史文献的“聚宝盆”。

15年前，我在撰写《大迁徙：“湖广填四川”历史解读》(四川人民出版社2005年)一书时，曾引用宜宾筠连《温氏族谱》中乾隆二十一年(1756)广东长乐温紫彩的《寄川家书》，用以复原清初大移民中“摸底准备”之情景。

此事引起中国移民史著名专家曹树基教授的关注。他在题为《一部“过程”的移民史》(《中华读书报》2006年4月12日第15版)的书评中感叹道：“这是一封18世纪中叶的民间书信，居然会在族谱中完整地保存下来，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！”又说：“面对如此鲜活生动的资料，谁能不动心……拥有如此高质量的乡土资料，四川的移民史研究者，真的是太幸运了。”

最近10多年来，随着调查研究的深入，保存在族谱中的民间信札又如雨后春笋，相继被发现。

2018年，青年学者、四川客家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陈伟平，率先从民国江西《钟氏家谱》中，发掘出乾隆二十七年(1762)致川族人信札一封；继又从宣统四川邻水《邹氏族谱》中，发掘出雍正、乾隆年间川粤邹氏族人往来书信6封；从同治重庆荣昌《陈氏族谱》中，发掘出乾隆、道光年间广东陈氏《寄蜀家书》4封。

如今，四川省社科院历史所副研究员苏东来又与胡氏族人一道，从仁寿《胡氏族谱》中发掘出《蜀粤闽征信录》信札48封，从道光泸州《胡氏族谱》中发掘出雍正、嘉庆年间蜀粤族人往来信函两封(见本书附录二)。这一系列民间文书的发现，堪称近年来四川移民与客家文化研究领域的新收获。

收藏在族谱中的信札，是民间历史文献中的一个特殊门类，其文献特征可以从多个角度去识别。

其一，它是家族成员为处理家族事务所形成的文字，理当归于家族文献范畴；其二，它采取传统尺牍体裁，在家人或亲朋之间扮演着传递信息和交流情感的媒介角色，显然应归于传统家书文化范畴；其三，这些信函并非实物原件，仅以文本载入族谱之中，这些信函文本无疑是族谱文献的组成部分；其四，这些信函的书写者，均出自有清前期“湖广填四川”背景的移民家族，在家族内部传承的这些文书，自然可称为移民乡土文书。

谱载民间信札文书，原本是家族成员间互相传递信息的产物。这种信息传递，应该既有来信，又有回函。此前现身的家族书信，大多是单边信息传递文本，或者只有祖乡来函，而无客地回音；或者仅见客居去信，而无祖乡反馈。《蜀粤闽征信录》则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有来有往、首尾连贯、前后呼应的样本，显得弥足珍贵。

移民文化｜胡先成：序《蜀粤闽徵信录校注》

文/胡先成 明末清初，天府之国四川由于战乱、天灾与人祸不断，导致人口急剧下降。清军入川平定后，为迅速恢复经济，康熙皇帝下达《招民填川诏》，一场持续百余年的“湖广填四川”移民运动拉开帷幕。 据《仁寿煎茶溪揽祥埂胡氏族谱》记载，开基始祖胡登科，生

通过对这一完整样本的分析发现，这种民间家书，较之同类其他家族文献，有3个显著特征。

首先，互联互通突出。分居蜀、粤、闽三地的移民家族成员，在天人各一方、道路阻隔的情况下，书信往来不断，信息传递频率高、密度大、辐射广，其所承载的信息量极大，是一般家族文献所不能比拟的。

其次，语境范围广泛。围绕族事而展开的信息交流，讨论话题较多，内容几乎无所不包，这与仅涉及家教、家训、家戒的一般家书文献，仅针对某项家事、族事的一般家族文献相比较，内涵显得更加丰富。

再次，个性色彩鲜明。采用应用文体书写，或诗或文，即兴而为，感情抒发酣畅淋漓，文字描写生动活泼，场景刻画细致入微，这与墓志碑铭、族谱行状等家族文献的刻板森严文字，与产权契约文书中带有约束力的严谨文风，也是迥异的。

以族谱为载体的信函文本，是前人在处理族事的历史实践活动中所留下的文字，为了解文本书写时代的社会和历史面貌，提供了珍贵的第一手资料。

例如《蜀粤闽征信录》对祖乡、客地宗族的记述，面面俱到，详尽无遗。举凡谱本户册、祖祠宅地、发祥风水，远祖近支、房系图表、字派班辈、祖宗功德，故里寝庙、历世坟墓、祭祀仪式，丁口繁衍、家业盛衰，等等，无不囊括其中。这对于了解中国宗族社会演变史，就相当有价值。

又如其对蜀、闽、粤三地山川形势与社会风貌的记述，生动入微，举凡生存环境、社会近状、风俗习惯、生计类型、土产方物、民居疏密、科名世宦、学校文教、佣价低昂、百货腾贱等世态百象，无不在信中呈现。

这些鲜活生动的细节，是难得在一般官府文书与史志著述中见到的，对于研究中国乡村社会与平民百姓的日常生产生活，显得非常稀有珍贵。本书编著者已在《导读》中详细解读，可供参考，兹不赘述。

不过，需要指出的是，民间历史文献既然是人们在实际生活过程中产生的，里面的内容讲了什么，不应只用普通历史文献的方法去印证、去解读，而应当根据这些文字，尽量将其拉回到它的历史现场。

诚如中山大学历史系刘志伟教授指出：“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把这些文书真真正正地带回到历史现场，回到特定时空去解释，当然这个太难了，只能一步步来。”(刘志伟：《从故纸到文献——刘志伟教授谈图书馆民间历史文献整理与研究》)

今天，当一大批与“湖广填四川”移民家族有关的谱载信札文书相继披露之际，如何让其回到历史现场，真正把握文献的灵魂，让这些文书“活”起来，即通过这些史料，去理解、探索当时人们的社会活动、经济活动、社会关系、经济关系，这才是最紧迫、最艰巨的任务。

本书以民间族谱持有者与学术科研单位合作的模式，开创四川民间历史文献整理的新篇章。此举有助于弘扬优秀传统文化，有助于民间文献整理人才的成长。

期待本书的出版，能在四川民间历史文献整理上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。让尘封的民间历史文献，更多地从故纸堆中走出来，尽快转化为有用的文化资源，发挥出服务社会的最大功效。

2020年5月6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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