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生有个优秀的女儿，年轻时是单位的中层领导。结婚生子后，又随着在外企担任高管的丈夫一起移民国外。张生独自居住在女儿婚后购买的高档小区内，每个月拿着不菲的养老金，还有老房子出租的租金。在别人眼里，他衣食无忧、生活优渥，让人羡慕。

但张生却有着不为人知的烦恼。妻子早逝，女儿远走，留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。虽然物质生活充裕，精神上却常常觉得孤单寂寞。尤其是有个小毛小病时，身边更是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。眼看着自己年龄越来越大，身体状况也一天不如一天。他担心，当自己真的病倒的那一天该怎么办？他也试探过女儿，女儿的态度很明确，让他实在无能为力照顾自己的时候就进养老院。

张生无言以对。其实他现在最想的是享受天伦之乐，女儿一家能在身边。可是这话他该如何和女儿说呢，他的辛酸落寞又有谁理解呢？

从小优秀的女儿是我和妻子的骄傲

我和妻子只有一个孩子。因为妻子年轻时身体不好，生下女儿后我们就没有再要孩子。对这个唯一的孩子，我们把全部的精力和爱都给了她。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我和妻子舍不得吃都留给她；家里的家务一样都不要她动手，不夸张地说，直到她结婚前，连自己的袜子都从没洗过。

女儿确实也很争气，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。从小到大，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很优异，还在学校担任班长、团支书等职务。大专毕业后，女儿分配进了一家事业单位。因为年轻，加上在学校一直以来的优秀表现，很快便被单位作为后备干部进行培养。没过多久便成为了中层领导。事业有成的女儿，很快在感情上也开花结果。朋友介绍她认识了在外企工作的女婿，两个年轻人一见钟情，自然而然地谈起了恋爱。说实话，我对这个毛脚女婿是相当满意的，他大学本科毕业，在外企工作了四五年，工作能力很强，为人精明能干，对女儿也很好。我和妻子都很支持女儿和他在一起。

一年后，两个年轻人如我们所愿结婚成家了。因为女婿家没有给他准备婚房，婚后小两口在外面租房住。离开父母独立生活，女儿身上的劣势很快便暴露出来。她不擅家务，连最基本的饭菜都不会做，每次都是女婿趁着周末做好一周的荤菜放在冰箱里。蔬菜则等女婿下班回家后炒。虽然女儿每天下班比女婿早，可是她什么都不会做，最多就开个电饭煲烧个饭。肚子实在饿了，就吃几块饼干垫肚子。

看女儿这样，我和妻子都心疼不已。从小娇生惯养的她，哪里吃过这样的苦。不久后，单位给我增配了一套房子，虽然房子不大，但好在离我们住的地方很近。我赶紧让女儿女婿搬了进去，并让已经退休的妻子经常过去照料他们的生活。而我自己一有空也会过去，帮他们做些小修小补的工作，充当免费劳力，为他们买米买油，添置好所需的各种生活用品。看到女儿在我们的照顾下，重新变得白白胖胖的，我和妻子都很欣慰，觉得自己的辛苦付出都是值得的。

外孙出世，我和妻子成了免费保姆

女儿婚后第三年，生下了外孙。女婿此时已经成为外企的部门负责人，工作繁忙。女儿本来就不善于家务，又有自己的一份事业，于是我和妻子主动承担起了帮忙带孩子的重任。那时我还没有退休，所以主要还是靠妻子出力。

那么小的孩子正是最难带的时候，妻子一个人又没帮手，经常累得筋疲力尽。外孙从小就体质偏弱，感冒发烧是家常便饭。妻子舍不得女儿、女婿辛苦，孩子有个头疼脑热都是自己领着去医院看病，经常陪着打针输液到深更半夜。也从没听她抱怨过一句，更别提让两个孩子给自己搭把手。

后来想起来其实我还是有点后悔，如果当初妻子不是这样辛苦劳累，也许就不会早早地患病离开我。但再多的后悔也无济于事。斯人已逝，只留下独自伤心的我。

妻子是在外孙三岁时突发的脑溢血。被送到医院后没几天便撒手人寰。那一年她还不到六十。虽然内心悲痛欲绝，但是一想到幼小的外孙还需要人照顾，我还是强忍着心中的哀伤，接手了照看外孙的重任。那时候我刚退休，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退休生活，便又重新踏上了另一个“职场”。一个大男人又要带孩子，又要帮助打理家务，其中的艰辛自不必说。好在两年后，女婿出资在我家附近买下了一个高档楼盘的公寓房，并让我搬去和他们一起住。这样，我少了来回奔波的辛苦，相比原来轻松了一些。

这时外孙已经进了幼儿园，我每天除了接送他之外，还要负责全家的一日三餐，家里的卫生打扫，生活用品的采购。晚上怕外孙影响小两口休息，我让外孙和我住一个房间，陪他玩游戏，讲睡前故事。到了周末，女儿女婿带着外孙出去玩了，我独自在家收拾家务，为他们准备晚上回来的饭菜。虽然日子忙忙碌碌，但是听到外孙甜甜地叫我一声外公，看着女儿女婿大快朵颐地吃我做的饭菜，我便很满足。年纪大了，我还能有什么奢求呢，不过就是图个天伦之乐。

女儿一家为了外孙移民国外

外孙上学后，我刚松了口气，没想到更大的问题又来了。这孩子聪明伶俐，就是特别顽皮，心思不在学习上，学习成绩总在班级中下游徘徊。女儿女婿刚开始还不觉得什么，总认为孩子还小还没开窍，可是情况却愈演愈烈。即使他们给他请了专门的家教老师也无济于事。最后，女儿女婿分析后认为中国的教育模式不适合外孙，他们商量后决定办理全家移民，希望国外相对宽松的教育环境能更有利于外孙的发展。

第一次听到女儿告诉我这个决定，我一下就懵了。外孙从小是我带大的，突然间要离开我，让我怎么接受得了？可是女儿给我分析了各种利弊，最重要的一句“你总不希望外孙以后没前途吧”一下便击中了我的软肋。我当然希望外孙有出息。我为他付出这么多，不就是希望他好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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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通了这一点之后，我同意了女儿女婿的安排。

其实我知道他们为此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。当时女婿已经在外企做到了高管。女儿的单位也有意安排她做单位的副职领导。连他们都愿意放弃大好前程，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？但是看到女儿他们开始准备相关手续，每天在家收拾整理东西，我的心里还是控制不住地难受。那时，我还没意识到他们走后我会面临怎样的困境，只是单纯地舍不得他们走。最后，还是到了分别的那一天。在机场，目送着他们一家三口远去的背影，我忽然忍不住老泪纵横。直到那一刻，我才忽然意识到，以后，在上海只剩我自己一个人了。

回到家，打开房门，我的眼泪又再次掉了下来。家里冷冷清清的，再没了外孙奔跑嬉闹的身影，也没有了女儿女婿熟悉的声音，只有我自己孤单寂寞一个人。

从此，我就开始了自己的独居生活。每天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视，一个人睡觉一个人收拾家务。没有人说话没有人交流。

有谁知道我心里的苦

为了排遣寂寞，我开始走出家门。每天早上先去附近的公园锻炼身体，其实就是为了能多跟别人接触。公园里有很多和我一样早锻炼的老年人，经常遇到彼此就渐渐熟悉了，会一起聊聊天说说话。晚饭后，我出去散散步，顺路在家附近的小广场看一会儿广场舞。因为我每天都去，跳广场舞的人看我也就有些面熟，这样也可以借机和别人多聊几句。此外，我和小区门口的保安也混熟了，实在无聊我就去找他们说会儿话。包括平时买菜和采买日用品，虽然我会上网，但我也从不网购，而是宁愿麻烦点跑菜场、超市，这样我就有机会和商贩、超市收银员说说话了。

如果说寂寞冷清我还可以想办法克服的话，那么生起病来就是我最无奈和无助的时候。前几年有一次季节变换，我受了凉有点感冒，因为怕麻烦就没去医院看，只是自己买了点感冒药吃。没想到睡到半夜却发起了低烧，头痛难忍，浑身发冷。我想去医院看，可是看到外面漆黑一片，我又打起了退堂鼓。没有办法，我只能用被子裹紧身体，不停地喝热水，让身体发汗。折腾了一个晚上，到了早晨，热度总算退了。我赶紧去医院挂号看病，这才没有大碍。

但经历过这一次，我开始为自己的将来担心了。毕竟，我的年龄越来越大了，各种老年病也开始光顾了。高血压、心脏不适，虽然看似不是了不起的大病，但是心血管疾病往往是最要命的。说实话，我真怕哪一天独自一人在家，忽然就突发急病，那时叫天天不应，叫地地不灵，弄得不好就一命呜呼了。

也有人劝我赶紧找个老伴，身边也好有个知冷知热的伴儿。可是，我思忖良久，还是拒绝了。一方面我忘不了过世的妻子，另一方面我也考虑到半路夫妻有太多的现实问题。

女儿一家如今在国外过得还算不错。女婿在公司做管理，女儿则时不时地打点散工。外孙已经上大学了，虽然不是什么名牌大学，但也总算有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。女儿隔几年会回来一次，看看我，给我带些国外的特产，也会给我一点钱，但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。我并不缺钱花，我本来退休金就高，加上老房子出租的租金，一个人用绰绰有余。我从不担心物质，我需要的是有人陪伴，有人和我说说话和我交流沟通。

但当我和女儿提及对未来的担忧时，女儿的态度却很明确。她说她现在完全适应了国外的生活，根本不可能回国。她和我说，如果哪一天我实在照顾不了自己了，那就进养老院。国外的老人都是这样的。我没想到，女儿的思想如今竟有如此大的变化，我也明白自己想要她回来照顾、陪伴是绝不可能的。但说心里话，我真的不想去养老院，虽然各方面条件不差，可是终究和自己家是不同的。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？女儿态度坚决，我总不能硬要求她回来陪我。别人看到我的都是表面风光，有谁知道我心里的苦呢？如果时光可以倒流，我还会同意女儿一家移民吗？

手记>>>

老人最需要的是亲情

如果不是张生亲述，恐怕没有人会相信他所谓的幸福生活竟然只是表面风光。一般人的思维里，物质条件优越，衣食无忧，应该是最大的需求了。但是对于上了年纪的老人来说，对物质已经几乎没有很大的要求了。只要能吃饱穿暖，维持基本的生活便可以了。他们最需要的还是精神上的关心，是亲情上的需求，是儿孙围绕膝下的那份天伦之乐。

其实不光是老人，任何人在物质无虞之后，都会追求精神上的享受。因为精神需要也是人类需求的一个重要层面，甚至比单纯的物质追求更能给人带来幸福感和愉悦感。因此，为人子女应该理解父母对亲情的渴望，应该给予他们更多精神上的关注，而不仅仅只是给点钱，让他们住在大房子里，便觉得自己已经尽了孝心。真正的孝顺，不是物质层面上做给别人看的，而是真正关心老人的需求，给予他们陪伴，给予精神上最需要的亲情和温暖。

但愿为人子女都能做到这一点，尽量予以老人这份满足，而不是等到事后才悔不当初，那就为时晚矣。

口述：张生 记录：林可依